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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9.万事不全

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摇晃,我觉得整个地宫都在旋转。不对,这个地宫是真的在摇晃,地宫要塌了是真的要塌了

我放好张哈子,转身就往棺材那边跑去,想要把里面的凌绛给抱出来。可是,那口棺材的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又给合了上去任由我怎么弄,那棺材盖子都纹丝不动

地面就像是一整块玻璃一样,已经开始出现缝隙。棺材最重,所以最先压烂玻璃,开始往下沉。高台之下,便是深水。我毫不犹豫的跳下,试图阻止棺材的下沉。

在我看来,这些坑有底,等到棺材降到了水底,就没办法再降,等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再想办法打开棺材。

可是,我又错了。我这辈子似乎就没有做过对的事情

我看见水底深处的那些尸体竟然也在下沉,我拿着手电筒,往下照射,光线射向之所,黑漆漆的一片,无边无际之前那些扇形巨坑的坑底,竟然也全部崩塌

这是一个无底深渊

我趴在棺材上,把脸贴在棺材上,随着它一起下降。心想,就这么一直沉下去好了。不管沉到哪里,哪怕是十八层地狱,只要凌绛还在我身边,我就不怕。

可是,就在这时,我无意间瞥到张哈子的身影,他在水中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乱晃。视觉的缺失,让他暂时失去了方向感。我死可以,却不能拉着张哈子陪葬。

我看着身下的这口棺材,心痛如刀割。当我松开手的那一刹,我知道,我所有的幻象,我所有的期盼,在这一刻,彻底的化为乌有。也是在这一刻,我终于接受了九字命局。

眼角有泪,无声无息,混进水里,不复存在

我和张哈子逃出土司王墓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土司王墓坍塌的巨大声音,震醒了村里的所有人。张哈子虚弱的讲,赶快回王家村,去迟了就晚了。

我问,为么子

我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我打算把张哈子弄出土司王墓之后,再进墓去。凌绛葬在这里,我也应该葬在这里。可是张哈子这一句话,让我不得不考虑我爸妈的安慰。

张哈子讲,陈有信死,我成为新滴守梦人。那么,你爷爷洛朝廷死,谁是下一个守梦人

我想了想,面如死灰我讲,陈先生,陈恩义

张哈子点点头讲,我在棺材里面看到了所有事情的真相,包括你母上是怎么死的。赶快回去,要不然,你爸妈都没命当初你替王二狗引魂渡河滴时候,是不是陷到幻境里头半个小时那就是陈憨货搞滴鬼,他想要你一辈子陷到里头去,然后好霸占你滴身体。但是被你身体里头滴另一个魂救老。

我知道张哈子不会拿我爸妈的事情开玩笑,于是我领着他,出了村子,一路往外跑去。出村之前,我无意间看到,那支考古队的所有人站在土司王墓前,捶胸顿足,一个个脸色难看的就好像是死了爹妈一样。而这些人群里,独独少了班导的身影

出村的时候,刚好碰到有考古队的车子出村,搭了一段顺风车到镇上。因为我们没有跟着他们进去,所以他们也没有怀疑我们什么。但是我知道,事情应该瞒不了多久,毕竟我们进去的时候外面那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是知道的。

到了镇上之后,张哈子让我拿着他的银行卡,取出两万块钱,然后拦到一家私家越野车。张哈子把两万块钱扔他车上,讲,去王家村。

在两万块钱的诱惑下,车子一直开到了不能开的地方。但就算是这样,还是没能开到张哈子每次开的那里。

下车后,我领着张哈子一路向前,到了村里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之后。刚迈进村子,我就看到陈先生一脸微笑着站在不远处,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我们。他的双脚跟腱不是断了吗怎么现在还能站起来

他讲,小娃娃,你们两个啷个这个时候回来咯姓凌滴那个女娃娃呢

陈先生的表情是多么的慈祥根本就不像是要对我爸妈不利的样子。

张哈子开口就骂,我日你屋个先人板板,陈憨货,同是守梦人,你装么子装

陈先生摇摇头讲,我的确是守梦人,但是我并没有得到洛朝廷滴气运,不像你,得到老我师伯滴气运。所以,我能翻出什么浪来,你不要冤枉我。

张哈子讲,你没得到洛朝廷滴气运,是因为他把所有滴气运都转嫁到哈挫挫身上老,你一直就想得到这股气运,所以才一直待到王家村没走。结果没想到,洛朝廷滴气运没得到,你竟然得到老彭瑊滴气运。

他继续讲,不过想想也对,现在那哈有么子成气候滴匠人彭瑊也是无人可用,才让你当这个守梦人。老子不得不再次佩服洛朝廷,几十年前就预料到有今天,所以把我们父辈那一代滴气运全部封起来,就是让彭瑊无人可用陈憨货,你自己讲,老子现在是不是应该喊你为彭瑊

陈先生讲,张哈子,很多事情,看透不讲透。既然你这么不珍惜你这个守梦人滴身份,那我就只好出掉你咯。

陈先生说的风轻云淡,就好像是在拉家常一样。但是他这话刚说完,我就看见,月光之下,在他的身后,那家家户户的院门吱呀一声接一声的打开,从院子里,走出一位位我熟悉的村民。他们眼睛紧闭,面目狰狞,朝着我们走来。

陈先生轻笑一声讲,张哈子,你现在真滴成咯一个哈子,你哈准备啷个和我斗

确实,如果是以前的话,张哈子或许还能有一战之力,但是现在,他瞎了,而且这些村民还是活生生的人,只不过是被陈先生控制了而已。而张哈子对付阳人的本事,并不出众。

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张哈子却大笑到讲,哪个讲是老子要和你斗你以为就你会喊帮手哈挫挫,脱鞋

我不知道张哈子这是什么意思,但是我还是按照他的要求去做,把鞋子给脱了。而这段时间,张哈子已经用脚尖在地上凭着感觉划出了一个八卦,动作之快,令人咂舌。而这个八卦我见过,正是以前陈先生给我脱阴鞋的时候用到的八卦。

张哈子让我光着脚站进去,然后脚尖一点周,我清楚的看见,我脚上最外层那双阴鞋被脱落。之后张哈子脚尖不停,一双有一双阴鞋被脱掉。随着阴鞋的脱落,我看见,张哈子的脸色已经惨白到极点,他的嘴角,眼角,鼻孔,耳朵,全部冒出血液。

但即便如此,他仍是脚下不停,继续轻点,前前后后,一共点了二十四下。直到最后一下的时候,我看见他身上有一股白色的气体从他身体剥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就是张哈子以前对我讲过的“匠气”。当最后一下点完的时候,张哈子毫无征兆的往后倒下,倒下之前,我听见他轻声念叨一句,廿四阴鞋乱天命

几乎与此同时,虚空之中,一个个身影依次隐隐浮现,有孩匠第十代传人陈有信、王家先祖农友之女王桑祎、舅公吴秉江、张家老爷子张渐、酒鬼王二狗、泥匠传人陈兴旺、以及我爷爷洛朝廷,还有站在他身边的一位身穿旗袍的年轻女子

我看见它们朝我微微点头,然后转身,看着陈先生,同时轻启嘴唇,一声钟鸣似的声音,响彻大地:魑魅魍魉,可敢一战

从土司王墓出来已经快半年了,我站在老家后山的山头,看着远处的夕阳。这个位置,就是当初做梦的时候梦见我爷爷和我奶奶并肩站立的地方。我很想看看,当初我爷爷和我奶奶在这个地方到底看到了什么。

张哈子坐在不远处,一根细长的竹棍儿靠在他的右肩上。他正在假装“眺望”夕阳红。当初在土司王墓的时候,他说他在那口棺材里看到了所有事情的真相,可是后来任凭我怎么询问,威逼利诱全部试遍,他仍是不肯透露半个字。

还记得刚从土司王墓出来的那段时间,张哈子满世界的求医。先是国内,然后是国外。三个月前,张哈子从德国回来,然后就彻底放弃了求医,从此之后,他的身边就多了那根细长的竹棍儿,不管他走到哪里,都随身带着。

重庆磁器口的扎纸店,他没再经营了,而是交给了我。说是交给了我,其实我只是一个甩手掌柜,很多事情,都是老李在处理。一些不方便老李出面的事情,才交由我去做。张哈子之所以会放弃扎纸店,是因为他找到了新的工作。

三个月前,老司城彻底的被开发为旅游区。张哈子就在老司城入口处,摆了一个地摊,那根细长的竹棍儿上挂上一块布帆,上面写着八个大字:摸骨算命、在世半仙。在这行小字:只限年轻女性,不然不准。

每个月月底,我都会去把扎纸店的分红给他送过去,不过说真的,要是可以,我绝对不想去。因为每次我过去,他都会叫配合他演一场戏无非就是我表情夸张的说,天啦,你这也太准了吧简直就是在世半仙然后我就把属于他的那份分红给他。这样一来,被骗的少女们一抓一大把。

老司城的游客越来越多,被张哈子摸过小手的年轻女子也越来越多。如果你去老司城旅游,看见有个年轻的瞎子在算命,没错,那就是当年鼎鼎大名的张破虏。哦,忘了说一下,上次之后,张破虏一声匠术付之东流,现在的他,是一个真正的张哈子。

我也曾在旅游区建立起来之前,先后试探着下过土司王墓,但是墓道损毁严重,每次走到一半就下不去了。后来保护措施更加严格,四处都有监控,我也就没再下过墓。加上张哈子都还坚强的活着,我要是死了,他就真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渐渐的,我也就断了求死的念头。

更多的时候,我都是站在这里,看着远处的夕阳,想要看清楚九狮拜象回头望到底是什么秘密。张哈子偶尔也陪我上来看看。他虽然看不见了,但是他分得清白天和黑夜,一如他分得清是非黑白一样。

他总是对我说,这个世界太黑暗,万事不全,总需要一些光明来点亮。

夕阳西下,张哈子说他饿了,要下去吃我妈做的饭菜,然后他就起身下山去了。这条路他已经走的很熟了,不需要我带路。临走的时候,张哈子讲,哈挫挫,你文笔啷个好,要不,你把我们滴故事写成小说撒。记到起,把我写帅一点儿,另外,结局莫让我变哈老。

我点点头,看着张哈子的背影,不发一言。等到他下山后,我独自一人坐在山上,回忆着过往的种种。

一坐就是一夜。

当晨曦初现,一律晨光洒在远处的青山,我似乎突然间明白,我爷爷奶奶并没有给我弄出“过海”的格局。所谓的“过海”,其实就是要渡过人间的“苦海”。而我的苦海,便是“凌绛死、破虏瞎、小阳活”。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听见我的身后有一个清冷的声音低声唤了一句:小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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