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瑾话语声一顿,蓦然笑起来,凑到她耳边道:“阿洛放心,我从不接待女客。”
阿洛缩了缩脖子,轻轻哼了声,随即便听见身后传来忍俊不禁的低沉笑声。
一路到了上山的山道,才没再遇见人。闻人瑾翻身下马,再把阿洛接下来。此行一起来的轻鸢牵着马车落在后头,闻人瑾吩咐她去城中歇下,不必跟着一同上山。
隐藏在密林间的青石栈道铺着落叶,细细长长一条伸向群山深处,闻人瑾本想背阿洛上去,她以见师父要诚心为由拒绝了。
两人走走停停,中间阿洛歇了几趟,走了一个半时辰,才总算上了山。
爬上最后一级阶梯,阿洛累得不行,气喘吁吁好一会才缓过来,闻人瑾便陪她在山寺门前吹了一阵风。
一个小道士从门内走出,看到闻人瑾顿时眼睛一亮,惊喜道:“闻人师兄!”
那小道士将二人领进门,期间一直在偷眼瞧被闻人瑾半扶半抱的阿洛,圆溜溜的眼睛里都是惊叹、钦佩之类的神色。
阿洛有些好笑,也不知闻人瑾给这小孩子留下了什么印象,听说他娶妻就这么个惊得不得了的表情。
长云寺不大,总共也就几座房屋,寺内绿树成荫,坐落在这幽静的深山里,气氛安然静谧。二人先去前殿给三清祖师爷上香,然后再去后院里见清一道长。
阿洛边走边四处观望,目不暇接。
她对这个闻人瑾生活过多年的地方有着强烈的好奇心,或者说,她无时无刻不在渴望更加了解闻人瑾。
看见后院种了一棵梅树,阿洛便会忍不住猜他在梅树下捧着书本一个字一个字努力辨认的样子。
院子一角立着一排梅花桩,她又忍不住想他在梅花桩上奔跑、摔倒又无数次浑身伤痕爬起来的情景。
还有那供奉着神像的大殿,她走进去便开始想象年幼的他作一身道童装扮,在威严肃穆的神像下虔诚地上香叩拜的模样。
这原本只是最普通的一个寺庙,却因为有了他的存在,于是这里的每一个事物,在阿洛眼里都带上了不一样的色彩。
有着先天目盲之症的闻人瑾,该是经历了多少苦难,才长成今日这般谦谦君子、如琢如磨的完美无缺?
小小年纪的他,又是如何在看不见东西的情况下,学会了看书、习字、弹琴、下棋呢?
这个过程阿洛只是想一想,便感觉心肝肺腑都要揪起来。
正思索得入神,一只温暖的大手忽然握住了她的,安抚般揉了揉她的指尖。
“阿洛,这是师父。”
飞远的思绪被拉回,阿洛抬头一看,面前不远处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的老人正面目慈祥地凝视着她。
老人说:“孩子,走近些让师父瞧一瞧。”
他的声音苍老,脸上爬满了深深的沟壑,眼睛却仍然清亮有神,平和的目光中带着包容万物的博大与历经沧桑的智慧。
阿洛闻声走上前,清一道长含笑打量着她,片刻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只平安符,交到了她的手上。
与清一道长的接触很短暂,话也没说几句。阿洛却感受到一种面对风雨不动如山的豁达与从容,这种感觉她在闻人瑾身上也体会过。
简单见过后,闻人瑾便说要单独与师父说些话,阿洛从屋中出来,抬手叫住了那个小道士。
“小道士,你跟我说说你闻人师兄怎么样?”
屋外,小道士给阿洛讲述着那些年闻人瑾的事迹。
屋内,闻人瑾跪在师父面前,垂首道:“师父,能否请您给徒儿再算一次命格?”
清一道长眼底是看透一切的了然:“子瑜,你怕她是你的劫数,怕你命格未改?”
闻人瑾闭了闭眼,白皙清俊的脸上早已不见了一贯的从容,他语气沉重:“是,师父。我无法……失去她。”
清一道长看着眼前患得患失的徒弟,眼中滑过一丝欣慰,温和地说:“我曾说你命中有劫,但任何劫数皆有一线天机可解。她就是你的天机,你的命格已改,未来如何为师也看不清了。”
闻人瑾从屋内步出,便听小师弟正给阿洛讲他十三岁那年去山下给人做法事,回来却被一个小姑娘拦着非要嫁他的事。
见他出现,两人吓了一跳,小道士忙溜之大吉,阿洛双手叉腰瞪闻人瑾。
“夫君,这就是你说的从不接待女客?”
闻人瑾微笑:“那之后便是了。”
下山,阿洛犹在气愤中,理所应当地要求:“这回我不走了,你得背我。”
闻人瑾温柔地应:“好。”
他俯下身,将她稳稳背了起来。
虽然吃醋,阿洛还是会担心他:“夫君这样背我,会不会摔倒?”
“这条路我走了千万遍,哪一级石梯上有什么花纹都一清二楚,阿洛不必担心。”
阿洛于是放下心来,她上山时累坏了,这回伏在他宽阔的脊背上,连点颠簸都没有,不禁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山间鸟鸣阵阵,清凉的山风携来草木清香,沁人心脾。
走着走着,背上的少女不知不觉间均匀了呼吸,闻人瑾更加放轻了脚步,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平稳。
她那么轻,轻得好像一片柔软的叶子,又那样重,重得他每一次下脚,都变得万分慎重。
第17章第十七章
为了增加旅途的趣味性,回京的路阿洛与闻人瑾换了一条道,花了比来时更久的时间,玩了个尽兴才回到京城。
出来时是七月中旬,回去的时候,已经快接近八月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