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礼仪,组织实训,技术讲解,每个流程,他都做得面面俱到。
随队来的,有一名外参部的宣传干事,叫李明月,人如其名,开朗大方。两天的工作接洽中,与厉坤配合默契,处事不乱。
结束那天,李明月主动给他留了手机号,并且伸出了友谊之手:“厉队,希望以后还有跟你学习的机会。”
这可是当着所有领导,战友的面儿啊。
部队出身的女人,爽飒,直接,眼里是毫不掩藏的欣赏与期待。
厉坤面不改色,拿出手机,当场把人私号给存了进去。并且礼貌回应:“我的号码是。”
“不用了。”李明月自信扬了扬下巴:“早查到了。”
这件事过后,最不高兴的是林德。回宿舍后,他拉着一张脸,拦住厉坤:“你今天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跟陆军总院的那女干事,干嘛呢你们?”林德毫不客气地提醒:“这事儿要让晨姐知道了,她得怎么想啊?”
厉坤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你他妈少在这里给她出头!”
林德被吼得脸红脖子粗,一眼瞪回去:“出头怎么了!你做错事儿还不让说啊!”
“谁错了?谁错了!”这句话,瞬间捋到厉坤的逆鳞,“老子跟她分手了!”
一语毕。
林德被呛住,懵着眼神:“啊。啊?”
“别问为什么。”厉坤冷笑一声,“你晨姐,大小姐脾气,莫名其妙神经病,纯属在我身上验证她的本事,她的能耐,她的魅力。验证完了,一句我不想跟你吃苦,不想结婚,不想受你家的委屈——我呸!爱分不分!”
至今,回想起那晚迎晨说的话,厉坤心里还跟刀割似的,轻轻一挑,便又是血肉模糊。
良久,林德默然道:“……晨姐不是这样的人。”
气愤当头,厉坤差点脱口而出:“她就是这样的人!”
当话到从嘴边,出于本能,又跟喂了哑药似的,悉数吞咽了下去。
“算了,”厉坤别过头,轻声:“她就是……不爱了呗。”
周一,升职的事终于落实。顺利,圆满。厉坤因多年,多次立得战功,经组织研究讨论,并且严通过多项考核,调研,以无一人反对的投票数,通过了晋升决议。
组织需要这种个人素质突出,又有实战经验的储备人才,去更好地传授、服务于集体。
任职的红头文件下发后,队友心服口服,均是热忱祝福。就连李明月也打来了电话:“厉队,哦不,厉干事,以后我们合作的机会将越来越多,祝贺你。”
花团锦簇,一片热闹。
厉坤表面对谁都高兴,但真一个人处起来,就不自觉地陷入发呆。
手机拽在手里,道喜的短信,微信,电话此起彼伏。厉敏云的,李歆苑的,发小的,领导的,甚至还有徐阿姨。
却偏偏,偏偏那个人,影儿都没有。
厉坤深吸一口气,看向窗外,大概是日光太刺眼,他又沉默地把眼睛闭上。
今年稍显不同,晋升任命是与军区的表彰会一同进行。
表彰会向来受重视,但凡上了军衔的,几乎都会参加。军区最大的礼堂,早两天便开始布置准备。
虽是一切从简,但得体,大方,庄重,上得了台面。
表彰会前夜。
崔静淑给迎义章细心烫熨军装,边上是件熨好的松枝绿衬衫,桌上的功勋章一枚枚摆放齐整。
崔静淑也是个操心的人,一遍遍地叮嘱:“你可千万别落下,明天是要上台发言的人。”
“瞧这话说的,我这辈子上台次数还少吗?”迎义章半卧在床上,戴着老花镜看书。
过了一会,他把书放下,似是感慨:“总区缺个位置,我也是赶上趟儿了,要是老厉没生病,论资历,论能力,也该是他的了。”
崔静淑也是怅然,“当初,要不是大哥背着干这事儿,咱们肯定也会劝阻的。”
“糊涂,真是糊涂。”迎义章叹气,说到此,难免有怨气,“在这件事上,那俩孩子才是真正受了苦的人。”
“行了,过去就算了,多说也没用,伤了和气。”崔静淑把躺好的衣服挂在衣柜里,忽问:“晨晨好久都没家过了,你明天,让她到家吃个饭吧?”
迎义章点点头:“一姑娘家,成天瞎忙。你明儿准备一下晚饭,多做几个菜。”
崔静淑听出了他话里的深意,“你是想?”
“对,”迎义章颔首:“明天厉坤也在,我让他,不,我请他,到家里做客。”
崔静淑笑起来,“是做客,还是做女婿?”
迎义章虎着脸,佯装严肃:“什么女婿,要当女婿,也让他自个儿开口。”
崔静淑眼神温婉,顺着老伴儿的意思,“行,你说了算。”
———
次日,表彰会隆重召开。
全体与会人员,正装出席,气氛庄严。就连老李,也被轮椅推着,赶来接受表彰。
会议召开之前,厉坤也不知自己怎的,神使鬼差地往朋友圈里发了条动态。时间,地点,就差没写明:大家来围观。
他知道迎晨喜欢刷朋友圈。
她不可能没看到。
但直到表彰会开幕,他都没等到人。
心里空荡,这种空,连升职,受表彰都没法儿填满。
迎义章那边,自是重要角色,各级别的政要,都跟他说番祝贺词,必要的交际,人际的搭建,是他们这个层次所独有的。
后来,迎义章有意,让警卫员把厉坤叫了过去。在一堆大佬面前,他自然而然的,主动介绍引荐了厉坤。
多少人为之羡慕的关系网,迎义章没有多余解释,给厉坤牵起了线,搭起了桥。
短暂的休息时刻。
当周围只有两人时,迎义章忽说:“你不要多想,一,我觉得你是可塑之才,二,我希望我女儿幸福。”
一时沉默。
迎义章把话补齐,他缓声道:“我心有亏欠,对你们厉家,有愧。”
最后两个字说完,厉坤未动,亦无言。
他的指甲,死死抠进掌心,忍,再忍。最后侧过头,对上这位年迈长者的目光,那句——“我和迎晨已经分手了。”便卡在了嗓子眼,怎么都说不出了。
迎义章摆摆手:“去忙吧。”
他转过身,站在后方的两名警卫员迈步跟来,忠厚的嗓音留下一句话:
“晚上,到家来吃个饭,我让迎晨下班回来。”
刚说完,一名近身干事从会场外急急赶来。是朝着迎义章的方向。
他快步,愁眉焦急,还没靠近,就连声喊话:“首长!”
迎义章神色微皱,“什么事?”
对方站定,看了眼他身后的厉坤,欲言又止。
“说吧。不碍事。”迎义章准允。
“我接到了消息,是,是……”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像什么话。”迎义章不满。
“首长,您可千万要稳住。”这名干事,如实告诉:“是迎小姐,她出事了。”
身后的厉坤,猛地抬头。
迎义章大骇,但语气尚算沉稳:“出什么事了?”
“她上午八点被市局叫过去问话,一小时前,已经移交纪委了。”
此话一出,迎义章血气汹涌上翻,他捂着胸口,人站立不稳。前方的警卫员,迅速上前将人扶住。
惊叫声,喧哗声,此刻,再大的动静,在厉坤听来,全变成了模糊的嗡嗡声。
———
而事发后的当晚,晚八点。
FM8569航班,从上海历经两小时飞行,终于降落星阳机场。
一身黑色羊绒大衣的男人,只拎着一个简单的公文包,出门匆忙,连行李箱都来不及收拾。
他出机场,司机早已候车在外。黑色奔驰一层不染,坐进去,暖气傍身而上,但对他说,并没有半点热意。
司机侧头颔首:“唐总。”
“去万科城。”唐其琛沉声,一路风尘难抵心焦:“走最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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