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狭窄的走廊给人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以至于周嘉鱼在看到那扇门后没有多做思考便伸手敲了敲。
门那头并无回应,周嘉鱼又敲了一次,在他以为不会有人回答的时候,门那头传来了一个沉闷的男声:“进来。”
周嘉鱼听到这声音,伸手握住门把,轻轻一转。咔擦一声脆响之后,面前的木门被他拉开了一个缝隙,众人看到了屋中的景象。
屋子里面的墙壁全被粉刷成了黑色,本就不算明亮的灯光在这样的屋子里更是显得黯淡。周嘉鱼看到屋子中央摆放了一张巨大的木桌,木桌后面坐着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这男人脸上戴着白口罩,鼻梁上还挂着眼镜,因为灯光昏暗,连周嘉鱼这样的视力也没能将他的面容看的太清楚。
“你好。”男人发声,“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众人从走廊走向屋中,本以为离开了那狭窄的隧道,压抑的感觉会有所缓解,但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个院长的办公室反而更加让人觉得喘不过气。周嘉鱼光是在这里待上那么一会儿就很不舒服,他实在是难以想象一个正常人长期坐在这里办公,还能保持理性的思维。
“你好。”周嘉鱼说,“请问您是这里的院长吗?”
男人点了点头,说:“对,我是,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周嘉鱼又把刚才和李一昊说话的内容重复了一遍,表达他们是来调查病人的意愿。
“坐。”院长对着他们摊了摊手,示意他们坐下,他说,“我完全可以配合警方的调查,请问你们想要问关于哪个病人的事。”
大家看着椅子都没动,周嘉鱼也不想在他对面坐下,虽然这样看起来挺不礼貌的,但是这院长给他的感觉很不好。
“姜筑。”周嘉鱼谨慎的说出了这个名字,同时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院长的表情。
但奈何反光的眼睛和戴在脸上的口罩遮掩了院长的大部分脸,周嘉鱼很难从他的表情里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
因为之前李一昊的反应,周嘉鱼本来还有些担心自己说出姜筑的名字后,院长会不会有什么过激反应,但院长的语气却十分冷淡:“抱歉,我已经不记得这个病人了,你们想要知道关于他的信息,恐怕还得自己去档案室查找。”
“不记得了?”周嘉鱼并不相信,“您确定您不记得姜筑这个名字了?”
“是的。”院长非常肯定的说。
周嘉鱼狐疑的看着他:“但是外面的李医生可是记得非常清楚,如果您不介意,能不能麻烦您陪我们去一趟档案室呢?”
院长闻言没有说话,而是陷入了沉默。
徐入妄这时候伸手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道:“院长先生,您可要想清楚啊。”
又是一段短暂的沉默,也不知道是院长想明白了,还是徐入妄的威胁起了作用,院长微微点了点头,有些不情愿的同意了周嘉鱼的提议。
“走吧。”院长这么说,“我带你们过去。”
大家跟着他离开了办公室,周嘉鱼在走的时候注意到这个办公室非常的奇怪,除了那张桌子椅子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了。墙壁旁边没有书柜,全都空荡荡,桌子上也没有任何的资料和物品,简直好像除了桌椅之外,就只剩下院长这么个人,静静的坐在被黑色墙壁构成的屋子里。
大家绕过了那漫长且狭窄的走廊,从里面走出来时,所有人都轻轻的松了口气。里面这种构造真不是人待的,待久了恐怕正常人精神都会出现问题。
“档案室在五楼,要路过住院部。”院长说,“请大家放慢脚步,不要奔跑打闹,不然会刺激到病人。”
出来之后,周嘉鱼终于借着外面的光线看清楚了院长的模样,他的眼睛狭长,无神的垂着,眼角耷拉着看起来很没有精神,正常人说话时都会直面对话的人,但他从头到尾都垂着眸子,眼神时不时飘散,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似得。
“走吧。”周嘉鱼说。
院长抬步朝着顺着楼梯朝着四楼去了,之前他们在楼下见到的画作渐渐多了起来,而且内容越来越奇怪。到了最后甚至已经没有什么具体的图案而是乱七八糟的涂鸦,颜色以红黑为主。
沈一穷没忍住,开口问了句:“院长先生,这些画是怎么回事啊?”
院长扭头看了沈一穷一眼,慢慢道:“这些是我们医院的作品,很好看,很有艺术感,在里面我们互相交流感情。”
沈一穷嘟囔了句那你们的感情可真够复杂的。
院长瞪了他一眼。
沈一穷很不客气的反瞪了回去。
周嘉鱼都有点怀疑两人会吵起来的时候,院长收回了目光,又继续低头赶路,他们很快就到达了五楼的住院部——据院长说,档案室就在住院部的尽头,传过去就是了。至于为什么要把重要的档案室和病人们住院的地方安排在一层楼……这就不得而知了。
周嘉鱼以为住院部全是病房,但是到了五楼才发现与其说是住院部,倒更像是病人们自由活动的地方。走廊上,大厅里,到处都是穿着特殊病号服的病人们。这些有的坐在椅子上,有的坐在地上,有的正在和人交谈,有的则玩着一些简单的游戏。
周嘉鱼看见有三个病人围在一起玩扑克,如果不是他们穿着病号服,光从神情上来看比面前这个带路的院长看起来还要正常一点。
“小声点。”院长轻声说,走的又轻又慢,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大家都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周嘉鱼在路过一个病人旁边的时候,听到他嘴里数着五十三,五十四,五十五……
周嘉鱼蹙了蹙眉,小声道:“他在数什么?”
院长闻言扭头看了周嘉鱼一眼:“你可以自问他。”
周嘉鱼抿唇,侧身问了那病人一句:“你在数什么?”
病人抬头,并未回答周嘉鱼的问题,而是道:“嘘,小声点,你说话声音太大,他们会发现你的。”
他们?周嘉鱼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住院部的病人们在看到外来者时并没有什么过激反应,他们最多投来一点目光,随即便再次沉静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周嘉鱼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这些病人的性别大部分都是男性,只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两个女性病人。而男性病患的年龄也大部分在中年的范畴内,并没有看见年级太小或者太大的。
病患简直像是经过挑选一样——周嘉鱼的脑子里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怎么了?”院长注意到周嘉鱼一直在朝身边观望,突然停下脚步问了他一句。
“没事。”周嘉鱼说,“只是奇怪怎么没看见医生。”
“哦。”院长说,“这个点他们都在做其他的事呢。”
“做其他事?把病人就这么放在这里不会出事么?”林珏说。
“能出什么事呢。”院长嘟囔,“他们又跑不出去,能出什么事呢。”他说完这话,居然赫赫的笑了起来,这笑声听起来简直像是在高兴什么事儿,快要压制不住内心的喜悦。
大家都没说话,而是互相看了看,显然,这个院长很不正常,不,准确的说,这个医院都很不正常。
终于走过了住院部,到达了档案室。院长掏出钥匙打开了档案室的门。
门一开,一股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屋子里到处都铺满了灰色的痕迹,角落是密布的蛛网,看起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打扫过了。
“这里没有人看管?”林珏发问。
“没有,没有那么多人。”院长说,“哪里来的那么多人手,每年都招不到人,招不到人,能有人就不错了。”
周嘉鱼听着他的话,发现这院长说话的时候似乎很喜欢将一句话多重复一遍,一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听起来感觉很是神经质。
院长给他们开了门之后,就打算离开,徐鉴却是手一伸,直接拦住了他的去路:“院长先生,您不介意把口罩取下来让我们看看的模样吧。”
空气一下子凝滞起来,院长的眸子里射出冰冷的视线,他小声的念叨着什么,仿佛在诅咒一般,就在周嘉鱼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却见他真的将手伸向了口罩,然后将口罩取了下来。
当周嘉鱼看清楚院长的模样时,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
口罩后面的那张脸,被几条巨大的伤口横贯其上,伤口不知道是什么造成的,又长又宽,被人用粗暴的手法缝合起来,连嘴唇形状都看不出来了。
“看见了吗。”院长问。
徐鉴倒是很冷静,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而是问道:“您是这是受了什么伤?”
“我被人袭击了。”院长说,“有人袭击了我,划烂了我的脸,不过没关系,现在已经愈合了。”他咧开嘴笑了起来,一张像是被强行拼接起来的脸也跟着扭曲,露出怪异之极的笑容。
“谁袭击了你?”林珏问,“不会是这个医院的病人吧?”
院长闻言并未说话,只是伸手又将口罩戴上了,似乎并不愿意回答他们的问题。
“我们对这里不熟悉,麻烦院长陪着我们一起找一下吧。”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什么,林逐水的突然出声,而且说出来的话相当不客气。
院长似乎想要拒绝,林逐水又道:“难道院长是要去忙什么事?”
院长道:“是的,我很忙的,没时间陪你们。”他低声又重复了一遍,“没时间陪你们。”他想要转身离开,却被徐入妄伸手直接拦住了:“不好意思,院长先生,我们对这里不熟悉,麻烦您多给我们一些时间。”
院长怨恨的看着徐入妄,但以他的身板来看,显然并不是徐入妄的对手,所以权衡之下,他还是留了下来。
几人走进了档案室,周嘉鱼一进去就开始咳嗽,他开始还以为是灰尘过敏,但是在里面站了一会儿之后他觉得自己快要把肺都给咳出来了,实在是受不了,只能踉跄着从档案室里又跑了出来,呼吸了一点外面的空气才缓过来。
“怎么回事?”林珏说,“罐儿你怎么咳的这么严重。”
周嘉鱼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明白,他拿出纸巾,捂住口鼻,在外面耸动着肩膀,好一会儿才将那种喉咙里面的氧意逼出来。
“或许是对里面的东西过敏。”徐入妄说,“你就在外面等着吧,我们找就行。”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周嘉鱼在档案室外寻了个位置,看着他们在里面翻找。
虽然被强行留了下来,但院长一点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他站在角落里,用警惕的眼神看着几人,看起来简直像是随时准备逃跑。
周嘉鱼打算把他用来捂住口鼻的纸找个垃圾桶扔掉,但当他仔细看向自己手里的纸巾时,却发现纸巾上多了一些黑色的粉末。
“这是什么?”周嘉鱼有点愣,伸手抹了一下,发现这粉末有点像是灰烬的东西,他抬目望向眼前的档案室,忽的有种不好的感觉。
“什么?”沈一穷离门最近,跑到了周嘉鱼的身边。
“我刚刚不是一直咳嗽么,感觉咳出来了奇怪的东西。”周嘉鱼把纸巾递给沈一穷看。
沈一穷瞅了眼周嘉鱼手上的纸巾,却是满目莫名:“没有啊。”
周嘉鱼再一看,发现刚才看见的那些黑色灰烬居然不见了:“怎么会,我刚才真的咳出来了一些黑色的灰烬。”
屋子里的人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都打算出来看看,林逐水也朝着周嘉鱼的方向走,然而他刚离开档案室,屋子里就传来了徐入妄的怒喝:“你要去哪儿??”